乌克兰冲突使得欧盟突然变的高效和团结,欧盟上下大有把挑战变成推动一体化的机遇之感。
欧盟一体化在冷战结束后迅速提速和扩容。直到2016年欧洲第二大经济体英国脱欧才陡然逆转。部分成员团如波兰、匈牙利等国也公然制订法律对抗欧盟原则。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加入欧盟十年后却仍然没有达标,甚至被拒绝加入申根成员国。随后特朗普当选,高举美国优先大旗,完全无视欧洲盟友利益。在大国博弈重返世界舞台之时,欧盟面对中、美、俄的激烈竞争,显得力不从心。
如果抛开这些具体的演变和事件,而是从历史和文明的角度审视,欧盟一体化前景并不光明,欧盟很有可能步前苏联解体的后尘。
2021年苏联解体三十周年。一个世界超级大国在没有内乱和外患的情况下自我崩溃确实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这一史上罕见的事件,不同的立场也给予不同的解读。
西方认为,苏联的解体是其制度的失败,无力发展经济,也不能遏制腐败,最终被民众所抛弃。
中国比较主流的观点则认为,苏联败于西方的和平演变,放松甚至放弃了党的建设,变质变色,脱离群众。
研究地缘政治的学者则认为苏联过度扩张,超出了其国力,进而引发崩溃。而且苏联多次犯下战略性重大地缘政治失误。比如没有处理好和中国之间的问题,把中国推向美国,失去了这一战略性力量,成为苏联冷战失败的重要原因。再就是陷入阿富汗战争泥潭,国力严重受损。
政治学学者则认为,一是苏联制度错失了改革机会。列宁的新经济政策在他死后被斯大林废除了。赫鲁晓夫的改革则由于宫廷政变而夭折,而且勃列日涅夫上台标志着苏联从个人专制走向官僚集体专制。官僚集体专制导致权力分散,谁也动不了谁,决策靠妥协和共识。从而导致整个体制走向僵化,致使问题无法得到解决。因为任何问题都可能会打破权力平衡,最终只能解决发现问题的人。
二是西方的民主制度无法解决多民族的国家统一问题。英国、加拿大、西班牙等西方民主国家也同样面临国家解体的威胁。另外民主化转型期是高风险期,往往导致混乱,这对一个多民族国家而言往往起到加速崩溃的作用。
经济学家也有自己的看法: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计划经济成功的例证。苏联实行计划经济,其他要素如土地、劳动力、资本都具备,也必然失败。经济失败必然导致政治危机。
应该说,这些看法都有道理,也都是苏联解体的重要因素。但都过于关注短期的因素。其实如果从西方文明的角度看,苏联解体是必然,分裂和解体是西方文明的内在基因。其他因素虽然重要,但却不是最根本的。
西方一向把古希腊和罗马视为自己文明的源头。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追逐商业利益。希腊以海上贸易起家,罗马建立环地中海帝国,商业利益都是核心。这导致两个后果。一是当国力强盛向外扩张时往往没有节制。这源自资本本身无度的贪婪。二是对被征服的地区视为异类,仅当作税收的新来源。
这两点都深深的影响了西方文明。
第一,希腊对外战争的俘虏都充当奴隶,而无法成为自由民,他们自然也无法参加政治活动。在公元前五至六世纪之间,雅典拥有最多奴隶,可能多达80,000人;每个家庭,平均拥有三个至四个奴隶。到了亚历山大时期,奥林索斯和底比斯的居民都分别被亚历山大大帝变为奴隶。希腊的民主就是建立在奴隶制的基础之上。
罗马也是如此。甚至连罗马周边最早和它结盟的地区也长期无法获得公民权,最后发动暴力抗争才迫使罗马让步。
所以不管国家如何扩张,它征服的土地和人民都无法有效成为国家的一部分,都无法产生国家认同。罗马存在上千年,却居然连语言都无法统一:上层说拉丁语,下层则都是当地语言。更别说宗教信仰,价值观了。这和同时代的中国完全不同。中国衡量华夷的标准是文化不是种族。只要接受了中华文明,就可以由夷变夏。同样的,背离中华文明也可以由夏变夷。为此汉朝的地方政府都肩负有教育的责任:开办学校,令所有人接受华夏理念。所以汉朝崩溃之后,中国仍然能够统一,罗马崩溃之后就再无罗马。众所周知,犹太人遍布世界各地,是最难被同化的民族,但只有进入中国的犹太人是例外。原因就在这里。
从人类发展史可以看出,如果在文明早期不能解决国家、民族和文化认同,过了这个阶段就再也无法完成了。我们同样可以理解,为什么民族国家理念产生于西方而不是东方。民族国家理念产生之后,即使是同一民族也往往会分裂。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是东斯拉夫人,但照样支持苏联解体,然后无法重新统一。
第二,当国家强盛时就竭力无限制的向外扩张,然后又迅速崩溃。亚力山大二十岁继位,三十岁就已经建立横跨欧亚的大帝国。但他在征服庞大的波斯后,却又侵入印度,后在将领的反对下而不得不撤离。根据其计划,他征服印度后还要入侵阿拉伯。但他从印度撤军后就染病而亡。其帝国随即分崩离析。随后欧洲的历史又一再重复上演:拿破仑不过十年的时间就统治整个西欧。结果不到四年就分崩离析。二战时的德国更为惊人,一年的时间就统一整个西欧,但不过四年就完全解体。
俄罗斯在拜占庭帝国消亡后,自称第三罗马。也是数代人持续不断的对外扩张。其疆域顶峰曾拥有2500万平方公里。但随后却经历一次次解体。一战时中亚五国独立、芬兰和波罗地海各国独立、白俄罗斯、乌克兰还有一大半的波兰也都宣布独立。国土减少600万平方公里。二战后苏联以其2200万平方公里的疆域又达到其历史新的顶峰,但斯大林去世后仅38年,苏联解体。人口失去一半,俄罗斯领土仅剩1700万。
其实冷战后欧洲解体的国家不仅有苏联,还有南斯拉夫,捷克和斯洛伐克。都是一脉相承的文化导致的。事实上,联合国成立以来成员国不断扩张。一是来自于欧洲建立的殖民帝国解体,一是来自于欧洲本土国家的解体。
正是由于这个文化基因,哪怕当年的拿破仑和希特勒不入侵俄国,其建立的帝国也必然解体。就如同铁托去世,南斯拉夫就很快解体一样。只不过拿破仑和希特勒入侵俄国加速了解体过程罢了。
反观中国,由于一直是农业国,又产生了保守和平的儒家文明,所以中国的扩张都是有限度的。没有逾越自然地理障碍,即400毫米降雨线—-发挥防御作用的长城也与此线吻合。在此线以南是农业文明,此线以北是游牧文明。盛唐之后中国的两次较大大领土扩张都是由少数游牧民族入主中原所赐。而且它们一旦接受中华文明,就立即停止了扩张。为了防范后世个别帝王的扩张,中国文明还发明出“王者不治夷狄”的理念,以使这种行为正当化。
所以中国能够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延续至今、主体疆域不变的超大规模国家。
还有一个现象很有意思。中国发生内战,都是为了争夺中央权力,重建统一国家。西方则往往有反例。比如美国内战,就是南方要独立。前面提到的南斯拉夫内战也是为了独立。
正是由于西方文明的这个基因,其分裂是必然,统一则是偶然,即使有也无法延续。所以欧盟试图统一整个欧洲的设想从根本上讲就与自己的文化相冲突,它也不可能成功。而且欧盟建立的方式也是功利性的。它最初也是出于经济目的先建立的钢铁联盟。这源头就在古希腊和罗马追求商业利益。所以加入欧盟的国家都是为了利用欧盟这种形式获得自身利益而已。德国可以发挥自己制造业的优势,利用欧盟获得巨额顺差。法国可以借助欧盟得升自已在世界的大国地位。其他小国则试图从欧盟获得援助和保护。一旦利益受损,就会脱欧。英国脱欧就是一例。主张脱欧的民众认为加入欧盟损害了英国的国家利益。
在民族国家和主权意识大行其道的今天,同一个民族,同一种语言,同一种文明也未必一定能成为一个国家。比如英美澳加。更别说这种由语言、文化、种族、甚至宗教信仰都不相同的国家组成的欧盟。每一个国家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主权和国家利益,而不是欧盟的利益。主权问题在今天的欧洲多么敏感,不妨看看法国。法国推动欧盟成立的主要国家,也是强力支持欧盟的国家,其民意支持率也比其他欧盟成员国要高。今年恰逢法国再次担任欧盟主席国,为此元旦当天,就在凯旋门悬挂了一幅欧盟旗帜,却立即引发各大政党和社会各界强烈抨击,用词极为激烈。极右翼国民联盟总统候选人玛丽娜·勒庞称,替换凯旋门上的法国国旗是“对我们国家身份的攻击,是对那些为祖国牺牲者的侮辱”。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佩克雷斯在推特上称:“主持欧洲事务,可以;抹杀法国人身份,不行!”法国政府不得不于第二天就撤旗。法国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国家。
所以英国脱欧只是第一步,随着反欧盟的极右政治势力在欧洲全面崛起以及欧盟无法有效应对内外挑战,利益分享难在,欧盟解体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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